谨以此文记录一串足迹,激励尚处征途中的战友,惟盼。
06年的3月2号是个至今无法挥去的夜晚,坐在电脑前,打开了成绩查询的页面,父亲把头伸向窗外,我只能看到他近乎满头的白发。他在吸烟。每当心里有事无法排解的时候,他总会这样,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往外看。
我盯着页面,输入姓名准考证号码,低着头点了“确定”,看到了我的成绩,当时的大脑一片空白,空白之后马上以极高的速度运转,计算着我与潜在分数线的距离,英语只有49,一个在当时根本不需要去考虑调剂的分数。我转过身说:“爸,我没上”。整个房子在夜里很安静,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没有关系。我关掉了所有的页面,从那刻起开始不想再去碰任何跟考研有关的东西,不想再去关注任何跟考研有关的话题。
那一夜很长,我住的地方只有一张小床,天很冷,我跟父亲挤在一起,父亲说:“睡吧”。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感觉床板格外的凉。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跟父亲都没有睡,因为呼吸在那个夜里是如此的分明,甚至有些响亮。可能是恐惧吧,总之心情很复杂。之后的几天很安静,我自己觉得很压抑,但是没有勇气去回味这一年的路程上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6月份结束计算机和法学两个学位的答辩之后,收拾了行李,赶往上海,利用自己并不高深的计算机水平开始了并不欣喜的工作生活。每天都很忙碌,做广告就是这样,姐姐的工作室地方很小,我买了个架子床,白天就收起来,晚上睡觉就直接放平。我们和几个美院的人一起在这里忙活着,白天出去联系活儿,晚上就加班加点的赶工,我们规模很小,只能接小广告,客户大都是些暴发户。他们出钱,我们出力,一切都是利益,出去吃饭,他们叫我喝几杯,我就得喝几杯,喝死也得喝,没有办法的。我一度感到很诧异,为什么这帮所谓的老板白天能这么严肃庄重,晚上抱着小姐却是这么坦然。以前只能从电视上看到这些场景,现在见到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至少当那些小姐靠过来的时候,我会很快的弹开,迅速意识到我读过书,我所要的生活不是这个样子,至少现在不是。
可能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决定要发动2战。在上海的几个月没有看书的时间,上海的夏天跟杭州差不多,很热,我们在地下室里光着膀子画图,剪切。我只能在地铁里,在公车上顺便翻翻英语,因为我最清楚的是英语成败将再次决定我下一次的命运:同样是在上海,是去学校学习,还是继续在金钱和利益中穿行。
当我把即将2战的决定告诉女朋友的时候,她很淡漠,没说什么,几天后我收到了她分手的短信,内容简单得只有一句:“我们现在的分手只是因为我感觉你实在没什么出息了。”这个曾经我以为会结婚的女人用最简短的方式宣告了我所谓珍贵爱情生活的彻底终结,我感觉很讽刺。
9月初我辞职了,当时大家很不理解,因为公司刚刚上了轨道,认为我没有理由把大把金钱推到门外去。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我感觉很轻松,看着远去的站台,我心里很想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来,当然战斗才刚刚开始。
有了第一年的教训,这次把近乎80%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了英语上,英语只有一本书,就是真题。从单词,短语,句子,段落,段与段之间,全文这六大层次进行重新学习,分析作者的观点意图,分析题目的选项,分析答案的分布,分析哪个对哪个错,为什么对,为什么错。
十月份开始身体越来越不好,后来去医院检查,说胃出了问题,叫我住院观察加治疗。我当时感觉很不舒服,计划全被打乱了,医院每天人来人往,叫我怎么复习!曾经的确想过放弃这次考试,但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把一些书拿到了病房,尤其是英语,我实在不敢把它松掉,每天还是坚持看,但是专业课和政治只能尽量挤时间看了,尤其要命的是病房晚上还熄灯的,我跟医生申请让我晚点关灯,结果被他指责说不懂得为其他病友着想。
母亲把近一年的《半月谈》都拿给了我,看过两遍红宝书之后我就没看其他的,题目糊涂的做了一些,主观题是我自己一点一点抄成一个笔记本的,把所有可能出大题的地方全都抄到一起,临近考试时候也想过押点题,之后就再没时间去看政治了。
专业课看的更简单,只看了分析,人大版的书一点也没看过,题目做了司考真题和其他的模拟题,十月份之后把刑民整理了两个笔记。
1月份临近的时候心里感觉很着急,因为很多东西的确又没看完,好比刑分,知识我懂不少,但是真考起来主观题,我还是很难准确回答,因为整个分析我从来没背过什么东西,只是一遍一遍的看。当时每天都很焦虑,晚上也睡不好,唯一能安慰我的是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但是去年专业课考了119和117,只能希望这是正常的心理状态。
1月18号的时候正赶上北方大面积的流感,我烧的很厉害,父母都急坏了。18号晚上烧退了,我很高兴,还跟外婆和母亲一起看了电视,现在还清楚的记得是CCTV-3的激情广场,看到很晚才去睡。
19号一大早就感觉头又很晕,母亲带我去的医院,一量到了38度6,不敢打吊瓶,因为怕耽误时间,只打了个小针,医生说其他的药实在没有地方打针的话,可以直接喝掉,后来才知道喝的其实就是盐水。
中午到了旅馆,把东西放下,实在没力气去看考场了,先睡觉,喝了很多药,开始担心喝太多药,第二天考试头昏昏沉沉怎么办,后来也索性都喝了,想想昏昏沉沉没准能有点效果,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下午四点去看的考场,头好了一些,不那么晕了,回到住的地方什么也没吃,继续睡觉,晚上六点多开始看政治,其实考过的战友都知道,很多东西这个时候看了也看不到心里去,但是我还是一页一页的去看,去读,晚上十点多,躺下准备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又爬起来穿了衣服,打开灯继续看,床头的小灯实在太暗了,我就搬着椅子坐在卫生间门口看,看到夜里四点多,我躺下也不知道睡着没,早上六点多又爬起来,把面包啃了几口,买的咖啡也喝了,没有喝一滴水,因为担心上厕所麻烦。
进了考场,发觉感觉明显不同于去年,没有去年那么紧张了,后来想想也许是烧根本没退,完全不在正常的思维状态。
第一场政治,上来就蒙了,想想“不会的先放在那里”,结果开始的几道题全放在那里了,当时感觉有点心虚,但还是提醒自己总不会全都不会吧;大题没有跑出我的笔记,再次证明了辅导班的作用的确微薄。
中午吃了个青菜豆腐,回到住处,想睡会儿但还是毫无睡意,索性起来又把作文的模板读了几遍,继续喝了咖啡,奔赴战场。
第二场英语先写的作文,小作文比较简单,大作文比较幸运,先想到了confidence,但由于紧张,把几个词写错了,也没有划掉重写,因为老师改个作文根本用不了几秒钟,句子内容只是扫过而已。后面是阅读,感觉跟06完全不一样,基本上都很有把握,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真题的重要性。新题型做完后,做的翻译,结果有一个句子没翻完,时间不太够了又抓紧看完型,结果什么意思也没看出来,只是略微感觉到跟民族独立有关系,来不及了,只能从第11题到第20题全蒙的C,老师说交卷了,我还在写最后那个翻译句子,结果被老师警告了两次,呵呵,反正不会记作弊,没什么好担心的。
考完英语我去篮球场看学生们打球,什么也没想,觉得应该去吃点东西,买了一跟羊腿,啃了半根,实在没什么胃口,就早早回到旅馆,想看看电视,却不知道看什么好。其实是心里很担心第二天的专业课考试,所以又拿出笔记和分析继续浏览,从晚上六点多一直看到第二天凌晨五点,稍微躺了一会儿就去了考场。
基础课很容易,尤其是看到没考刑分的简答而考了转化型抢劫,心里变得很轻松,完全在我准备范围之内,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老师闹了个笑话,竟然说还有十五分钟收卷,考场里很多人都在骂他,我没理会,因为那时候已经做完了。
下午综合比较偏,但是我感觉主观题还可以,因为我准备的很变态,竟然把简答题都押到了,所以写的也很快,尤其是最后的论述,还编了何勇先生的一句话结尾。考试结束之后,感觉客观题做的比较糟糕,只是提早做完了而已。五点铃响那刻,第一感觉是十分的疲劳,没有时间多想,还要赶车回家,不然晚了就回不去了。在车上不再去多想刚刚的考试,天上飘着小雨,看着外面路上的行人,感觉很轻松,看着霓虹灯的闪烁,感觉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雨越下越大,到站了,远远看见父亲拿把小伞站在雨里等我,很渺小,但是格外显眼,当时还是很难过,心想也许又是一个失望的旅程,但是希望这次雨中的背影能够尽量高大些。
过了年,始终在惦记这次的成绩,我想众多战友肯定可以体会我的心情,一种彷徨的未知感。进入三月之后,省里有场公务员考试在四月初举行,早早去买了书,做好了考试的准备,也算为考研失败重新寻找一条路,当然我知道我还会再来过的。
3月12号的晚上,在电脑前等了很久,从说八点出成绩,到十点出成绩,到十二点出成绩,最后还是关了电脑骑车回外婆家睡。进门发现母亲还没有睡,我说我很担心这次的成绩,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不用担心。其实我看得出她跟父亲一样,都很在意这次的结果。睡前,母亲说:“其实很多东西是要看命的,考不上也别在意,去找个活儿干也是过日子。”
凌晨四点再也睡不着了,骑车回家查成绩。路上很黑,几乎没有人,风很凉,我能感觉到……始终不敢拿起电话拨打号码……因为之前的两次高考都是不好的消息,7点49分,我成功了…363,一个不算太高的成绩,欣慰的是英语提高了20分。剩下的遗憾是没有听从超的劝说报考PKU——这个我曾经十分敬畏的殿堂,我想世界没有绝对的完美,3年之后,希望我的博士之路可以在那里开启……这次,我真的累了……真的累了……
这个世界很现实,去年这个时候,我没考上,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接近我;但是此刻,仅仅一个下午我就加了100多号人,一天回答了几百个问题,我其实很普通,真的很普通,我的确可以做的更好。母亲担心我不可能去北大,其实我跟她说过,我离北大并不遥远。超说先去北大探探路,在那等我3年,呵呵,我希望真的有这个机会。
一个中国再普通不过的法律类研究生考试,当需要我用两年时间去准备而只是为了去考一门英语的时候,对人生的确是个极大的讽刺。很感谢那些在这两年里陪伴我的战友,感谢那些曾经冷眼对我的人,那些曾经质疑过我能力的人,那些背后耍诈想玩儿死我的人,那些看不起我说我没出息的人,当然最该感谢的是我的爹妈。
此刻已经说的太多,扛着1000度的眼镜,我终究将继续走下去,终究将一个人继续奋斗,记得中学毕业时候,一位女生在给我留言时曾写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